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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杏/夏あん】To Be or Not to Be？

1.逆先夏目×あんず

2.あんず侧描居多

逆先夏目看到手机的讯息时，已经是晚上的九点三十分。

他今天一整天都在进行Switch的演出，通讯用具等其他随身私人物品自然交由工作人员保管。演出结束后，他挥手与两位同伴作别，才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自己的东西，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瞳孔，须臾之间屏幕解锁，一片洁白的荧光照亮了他看清屏幕后而略有惊讶的面容。

一条全新的未读消息仿佛失声般躺在他的私人收件箱里。

逆先夏目静静凝视着发件人的姓名，比起惊奇，他此刻的情绪更说得上是平静，占卜师过人的直觉使他猜想到这一天总会到来，不过早晚的问题而已。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才不到一年而已啊……”红发的魔法使暗自叹息了一声，舌尖描摹着那只寄来这封讯息的小猫咪的名字，她蔚蓝的眸总是能够让他联想到无边无际的大海，虽然他到现在也还是不会游泳，可他总对这片名为『あんず』的海洋无法产生丝毫抗拒。

逆先夏目无法推测她在向他发送这则消息时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他点开消息，黑白分明的字体跃入他微微放大的瞳孔，被他故意拉起的记忆幕布将那个带着暖色的黄昏又送到他眼前——

“私と付き合って欲しいナ？”

发送的时间是早上的九点三十分。

他想过许多种可能性，也猜想她的讯息或许是为了寻求他的帮助——可无论哪一种，都没有眼前这句简单的话令他心神失衡。

已经错过的时间无法挽回，他明明对这一点比谁都要了解，却还是忍不住思索——如果他及时作出了回复，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十二个小时之前的她，又会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等待他的答案呢？

他的心脏忽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情感，像是被人揪起小小一团，说不上疼痛，却也无法视而不见。

逆先夏目的理智开始拉响警报，告诉他此刻再发出答复已经失去任何意义，但他故作不知，由着那小小的冲动推着自己将那句迟来的答复一字一句地敲下，再珍重地将它送往网络另一端女孩的手里。

虽然或许有些迟，但如果她能看到的话——

杏的回复很快就到了。她的这条讯息却没有任何一个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那是美丽得像艺术画一般的景色，他放眼望去，只能看到一轮皎洁清澈的明月与苍穹之下波光粼粼的水面。

他并没有找寻到她的身影，即便如此，来自占卜师的直觉还是能够让逆先夏目笃定，她就在那里。

藏在这层厚重的夜色帷幕之后。

他站起身，向着目的地奔去——在看到她发来的图片时，他就已经确定她的所在之处了。

他刚刚还没来得及说出的下半句是，如果她能看到的话，演出中的歌词就会化为他正要奔赴的现实——

“会いに来たよ！”

直到手机上醒目的“The message has been sent”字样亮起，杏才察觉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撤回，素白纤细的指尖已经触及选项的“确认”按钮，可她迟迟无法落下一锤定音的决定。

路过的行人以奇怪的眼光打量着这名怔怔站在烈日下的少女，他们或笑或闹，将脚下金黄色的沙滩踩得肆意又凌乱，斑驳的足迹糅杂在一起，织成一副盛放的画卷。

她矗在原地，灼热的阳光为她手上的文件镀上一层滚烫的壳，纸张的拂动声与游人的玩闹声交杂着被海风送进她的耳畔，她板正的工作装束在周围清一色的休闲衣校服和泳装的衬托下显得格外不入流。

军绿色的水手领在半空中甩出美丽的弧度，格纹交错的裙摆被吹起微微的一角，小巧精致的方口皮鞋印下耀眼的足迹。女孩子们在炎炎夏日下的打闹缥缈得像是海平面上的蜃景，目光所见，终日不可抵达。

杏没有在意工作装背后越来越多的汗，脸颊上逐渐升高的温度也暂时被她抛在脑后，她垂眸看着自己适应力已经相当良好的职场高跟鞋，尖锐的鞋底将柔软的沙砾钉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她第一次穿起它时还隐隐约约担心这双看起来很容易断裂的鞋子要如何支撑起她这几十斤的重量，然而这双普通的高跟鞋将她的足下武装成盛开的玫瑰，锋利的荆棘在脚踝上割出可怖的伤口，她顽强地生长着，从一步一小心到足下生风，她亭亭地屹立于艳羡或是嫉妒的目光之下，脚底是在一项一项工作洽谈中磨出的茧痕。

她究竟……是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海滩上呢？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因为已经习惯高跟鞋步履节奏而开始有些形变的双脚。它们曾经为风云始动的君咲四处奔走，也曾为群星再耀的梦之咲砥砺前行，更曾为危机四伏的ES闭门不出。

它们踏过两所校园的每一寸土地，踩过落花，踢过水花，碾过落叶，绊过积雪，她亲历过的四时盛景是校园对她这位学生的爱意所给予的最美好的回应，它们铺就了过去与现在相互交织的道路，DDD后那名故友的拥抱是君咲从不曾忘却她的证明。

然而这交织而成的平衡也只是她自以为的假象，昨夜偶然重逢的故人只用一个疑惑的眼神就告知她已看穿一切，她的动摇与纠结在故友再度给予的拥抱里首度展现了完整的模样。

那些被刻意掩埋却在心底发出痛苦呜咽的属于『女孩』的一面，终于在盛夏的某个夜晚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故友仍旧以当年相遇时的目光看着她，无声的痛哭已经足够痛苦，比语言更能表达慰藉的是切实的拥抱。昏黄的路灯映出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这场无言的重逢以故友的最后一句话作为结尾：“好好享受青春吧……你不正是因为这个理由，最后才来到梦之咲的吗？”

究其故事的最开始，也不过是一群女孩子想要追求正常的校园青春，在之后，才诞生了这么多的故事啊。

故友昨夜的话语是杏今天保持平静支持下去的动力，她本应在完成工作后回到ES继续她作为『制作人』的日常，可不知为何，当那身水手服进入她的视线时，故友最后的微笑像被最坚硬的钉子嵌在她的脑海，她不由自主地就朝着那抹熟悉的绿色走去，然而靠近之时才蓦然间察觉她早已告别那身绿色校服，现今的她若是站在那群还是学生模样的女孩中间，也只会被看成是奇怪的带队老师而已。

杏尝试着动了动已站得有些酸痛的脚，高跟鞋的一半鞋跟被埋在沙砾中，海滩的温度隔着鞋底传达到她的足尖，热意从脚底向上蔓延。这些细小的微粒没能留下她的足迹，所能证明她来过的只有很快就会被海水填平的高跟鞋所留下的黑漆漆的两个洞。

她慢慢地蹲了下来，如盛夏晴空般朗阔的蔚蓝色眼瞳渐渐飘出失重的烟霾，地面辐射的高温让人的思想也几乎要停摆，有潮湿的液体落进干燥的白砂里，海鸥用力地扇动翅膀，震颤出的微小气流穿过拥挤的人海，最终在她耳畔化作一阵轻快的风。她看见有欢笑相随的少女在海滩上印下自己的手印，五个小小的指头像是一枝轻巧盛放的花，退去的潮水会见证它落寞的凋零，记忆的长河会铭记它盛开的时光。

杏无知无觉地伸出手去，粗粝又灼热的细沙毫无保留地将温度尽数传递给她，触摸的指尖瞬间浮现一点艳丽的红，她蓦然收了手，“好烫……”

她如此说着，却再度伸出手触摸脚下的沙地，质感粗糙的颗粒晃出刺眼灼目的光，一把灼热的沙被她紧紧拢在掌心里，五指划出无意义的痕迹，被她左手牢牢攥住的文件随风轻振，一滴不知从何而来的水珠洇开其中的一个文词，“好烫……”

当耀眼的阳光又一次映射出纤薄的影子，纸张上已看不出任何湿润水分的痕迹，只有署名的『あんず』字样微微浸得褪了色，在整齐方正的其他文字旁呈现出几许扭曲的模样。

逆先夏目说不清楚当他看到那则消息时，他的心情该用怎样的言语来表述。

这句夹杂暧昧的话语并非纯粹的戏谑之词，正如当初他会将目光投向她，并不只因为她是同桌的关系。

若要用最合适他身份的话来描述，或许可以称之为命运。

人与人之间相遇的交接点本就不由客观世界而决定，有些人萍水相逢，有些人始终相伴，他并不会对经过他生命的过客而感到过多的遗憾，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也会深思，这世间的相遇短暂而复杂，他已经遇见足够多的人，可就在这个城市之中，仍有许许多多的面孔还未曾映入他的视线。所谓“陌生人”，在结识过后也有成为好朋友的可能。但若连相识都不曾经历，后续也无从谈起。正因如此，他与杏能够就读于一所学校，成为同桌，又在一起工作——这些接续发生而又渺小微妙的事才能被称为“奇迹”。

这是真正的，存在于现实世界的魔法。

轻柔的月光为他照亮前行的方向，他的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演出服，深沉优雅的色彩几乎要与周遭的夜幕融为一体，领口上特别的设计仿佛坠落的星光。

他澄金的眼底映出星光的尽头，她默默地站在大海的边缘，犹带热意的浪潮在她足底盘旋。她没有顽皮地踢起水花，也没有向着更深处走去，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去而复返的浪又一次溅湿她的膝盖。

那股奇异的痛感再一次浮上了逆先夏目的心头。她的请求究竟代表的是哪一种意思，他此刻已经完全无暇顾及。那个说着“月色真美”的黄昏终于从他心底落幕，冉冉升起的明月描出一抹落寞温柔的影子，她将永远伫立在那片令他陷落的月色旁。

『付き合っ』究竟意味着“交往”还是“陪伴”呢？

逆先夏目现在只想更快一点来到杏的身旁。

夜风将含着绵绵笑意的声音传到她的耳畔，“小猫咪~”

杏闻言转头，泛出浅淡凉意的湛蓝双眸映出一对笑意粲然的金色瞳孔，“找到你了哦。”

海滨的风悄然增添一丝来自城市中央的气息，杏所见的逆先夏目正是如此自然地走进这片静谧的世界。月光打出的淡淡阴影由单成双，逆先夏目似乎没有把握好两人靠近的尺度，极度暧昧的距离让杏恍惚之间产生了他们的发丝末梢是纠缠在一起的错觉。

他轻缓而温热的吐息借由过近的距离与她的呼吸交错，异性身上特有的气息使杏从恍惚间回神，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将逆先夏目的体温隔绝开来，“……逆先君。”

她潜意识保持距离的动作令逆先夏目微微失笑，不过他亦没有存心吓她的想法，只是难得与杏在这样的场景下相遇，他忍不住就升起逗她的心思。逆先夏目直起身子，稍微将距离拉开一点点，保持在一个微妙的界限，“抱歉抱歉，很久没见到你了，所以看到小猫咪发的讯息，我就稍微有点冲动了呢……”

他温温的声调向杏传递着安抚的情绪，“吓到你了吧，小猫咪……”

杏一向听不出在逆先夏目的语气下，那些或是暧昧或是安慰的带着明显情绪的话语是真是假，似乎任何平淡的言辞从他的口中说出，都能添上一层极为亲密的魔法气息。尽管不确定其中的真假，她还是没办法对这含有歉意的话视而不见。杏摇摇头，“我没事……只是……”

逆先夏目当然明白杏的“只是”意味着什么，他微挑眉，稍稍将头颅凑得更靠近她，“哦呀？难道说小猫咪是没想到我真的会来找你吗？”

杏垂下的眸已经说明了她的想法，逆先夏目又轻笑一声，“让公主殿下久等，本就是魔法使的失职哦，何况……”

他的眸捕捉到被杏放在一旁的高跟鞋，涂漆良好的鞋面上反射出一丝银白的光，她身上的工作服皱皱巴巴，手里的文件倒是护得严严实实，额前的刘海凌乱不堪——这些都足以让逆先夏目明白，在没有等到他回信的十二个小时里，她究竟在做什么了。

“你已经等我很久了吧，小猫咪。”逆先夏目试探性地拿过她手里的文件，而她没有抗拒的行为让他心中愉悦，“本来今天听流君他们说，你好像从早上办完事情就请了一天假没有再回公司了。你一向不轻易请假，我还有点担心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结果就在我今天的演出结束的时候，我才看到你发的讯息。虽然我很想将它理解成交往的请求，但是以我对小猫咪的了解，你是不会发出那样的信息的哦？比起我一厢情愿的错误解读，果然还是要见到你才能安心下来。所以……”逆先夏目折起那份文件，将它放置在杏上衣的口袋，“杏，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他一直都很清楚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能让如今的她也找寻不到答案，陷入迷惘的问题，只能是那个了吧，也只有那个了吧。

像是古典电影里的超长慢镜头，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杏才抬起眼睛，望向那一片明亮的璀璨，将眼中的无助与茫然尽数暴露在他面前，“……逆先君，之前你曾为我占卜的结果……”

逆先夏目只能听见她极轻极低的嗓音落在他的耳畔：“……有没有指明绝对‘正确’的道路呢……？”

“如果成为失去心灵的人偶的话……”杏又将那份文件从口袋里拿出来，凭借浅淡的月光，逆先夏目勉强能从展平的纸面认出“斋宫前辈”、“Valkyrie”等几个字样，“就不会拥有这样的烦恼了吧……？”

逆先夏目对那位宗哥哥的艺术情结有着深深的了解，即使是如今性格缓和许多的他，仍然对于“人偶”这类近乎完美的概念抱有热切的迷恋。他并不意外从文件中涉及斋宫宗的部分看到“人偶”相关的字眼，所以他只是笑着看向她，十分自然地将那份材料从她手中接过，“哎呀哎呀，之前在图书馆的时候就是这样，难得对你调侃一下，你却毫不留情地用一个“欸”字就搪塞过去；现在也是，好不容易只有我们两个独处在这么暧昧的夜晚，你手里却还拿着宗哥哥他们的工作计划……呵呵，小猫咪，你还真是……会煞风景哦？”

他没有问杏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倒是杏被他突然急转弯的回答弄得手足无措起来，他们之间的交流一向如此，他总是能够在重要时刻忽然把话题转到暧昧的方向上去，而她也一向不擅长应对这些模棱两可的话，连文件被他拿去都已忘记，“逆先君……”

“在我面前，偶尔也请展现一点少女的悸动模样吧？”逆先夏目好似对她无感的反应有些苦恼，“毕竟我也是偶像啊？还被宙他们说过什么‘只要稍微营业一下就足够抓住粉丝的心了’一类的话……可好像对你完全没有作用……这样可是会令我怀疑自己魅力的哦？”

她因他的话而呆愣的模样完全取悦了逆先夏目，在他的轻笑声中，杏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窘迫：“……逆先君……请不要这样取笑我……”

“我可没有在取笑你哦……？”他微笑着将经过他手的文件递还回去，呈现在杏眼前的不是折叠整齐的纸张，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轻灵小巧的蝴蝶，“毕竟Switch的魔法虽然不是对每一位女孩都能起到很大的作用，但像小猫咪这样接触到我的魔法这么多次，却仍然没有一点反应的，还是第一次呢。所以说，当我终于看到我对你施加的魔法起作用了……小猫咪，你好不好奇我的心情呢？”

有温柔的笑意从他的眼底流露，如果那位能够读懂情绪颜色的徒弟在场的话，或许逆先夏目此刻就能明白他究竟是何种心情，然而是仅仅只有杏和他两人的现在，逆先夏目只能模糊地感知到内心的愉悦，其余的心绪像是隐于咒文之下，他暂时还找寻不出言语表达，“坦白说，我很高兴哦。呵呵，虽然你可能会认为我在说什么奇怪的话，但是……我真的很高兴哦。我很高兴……小猫咪，你终于学会向我求助了。”

从校园共度的岁月到职场并进的时光，逆先夏目虽不自诩为最了解杏的偶像，但若真要将他们对杏的了解程度排个一二三四，他倒也有几分能拿到前几名的自信。

这位同桌的性格实在是再好懂不过了——就如他为她取的昵称“小猫咪”一样，她确实是像猫一样的女孩。起初Trickstar要在这座已经不知停滞多久的学院里引导变革的难度，他是清楚的。他原以为按她安静的性格，在意识到这件事所要遇到的困难远比那些同伴们所描述得还要多得多的时候应当会选择知难而退——毕竟就连那群最开始的发起者也差点要四散各方。然而她倔强的程度实在超乎他的想象——她明明不擅长在舞台上唱歌跳舞，却还是在那场关乎Trickstar生死存亡的live上作为蒙面偶像出场了。

对于普通人而言，要确定那个奇形怪状面具之下的身份或许是难事，但对一位魔法使来说，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了。

他试着回忆起得知面具真容时的感受，却只能记起自己因愉悦而过分放肆的笑容和对杏“果然是小猫咪”的肯定——明知前路艰难，仍要一意孤行。明明是只“小猫咪”，却一点也不温顺，时常固执得让人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明明也很清楚万事万物不可能全部臻于完美，却还是竭尽全力为每个人都送上理想的舞台。

寡言、可靠、独立——这便是在一年多的相处时光中，杏向他们展现的全部模样。

虽然他从不认为这样的她有哪里不好，但他也绝对清楚再如何坚定的心都有柔软不可触碰之处，过于坚强对一个人来说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

他无法得知她转校之前是否就是这种模样，但现在——至少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现在，他希望她能稍稍卸下几分坚强，将那或许被压抑着的脆弱与柔软向他展露一角。

哪怕只是冰山一角，哪怕只存于今夜。

他掌心上的蝴蝶最终飞跃至那片纯净的汪洋之上，逆先夏目得以听见来自她心底的小小呐喊：“……逆先君能不能再为我占卜一下呢……？我想知道……以后的我，究竟选择了什么样的道路……”

她极低极低、饱含困惑的话语像是最微弱的质疑，“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这是每个人都会面临的人生选择题。

梦想的对岸遥远而美好，现实的此端真切而清晰，在这芸芸世间，能够实现梦想的终究只是少数人，而如逆先夏目般能够同时握住两个梦想的幸运儿更是少数中的少数。虽然他也曾在“占卜师”与“偶像”两者之间摇摆不定，更曾一度有放弃偶像职业的想法，但他不愧“魔法使”之名，将这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身份揉成交织的奇迹，为他添上与众不同的魔幻色彩。

逆先夏目在星灵祭下坚定的每一字每一句，在杏的心底都是一面小小的旗帜。他因现实与梦想冲突而彷徨矛盾的模样仿佛才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她曾旁观过他的犹豫纠结，也明白他那时所做的决断有多么坚定，因此今时在面临相似境地时，才为她此刻的游离不前而痛苦自责。

优柔寡断是作为『制作人』不被允许的品质，即使深知犹豫带来的严重后果，但杏迟迟无法做出所谓“正确”的决定。

她垂下眼帘，掌心的蝴蝶已经沾上海风的潮湿，脆硬的蝶翼逐渐变得柔软而萎靡，一种不属于她的温度从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触而过，“虽然我很喜欢小猫咪，可是人生的占卜，我也只能为你做一次哦。未来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即使是我，也无法还原当时占卜出的未来……”

逆先夏目没有错过杏眼底一瞬而逝的难过，“所以……与其将希望寄托在不能重现的结果，不如来问问我怎么样？”

他金灿的眸捕捉到她无声的悲哀，“小猫咪，你在犹豫着……『女孩子』与『制作人』的道路……是这样吧？”

她唇齿间的缄默已然代表了答案，纵然逆先夏目此行前早有猜测，可当切实面对这个事实时，他的心中仍然有浅浅淡淡的痛感蔓延开来。

星灵祭时的预感终于成真，那个“可怕的选项”最终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呈现在她的面前。

对深爱的事物进行二选一的抉择，这件事足以给她带来窒息般的无助，而除此之外，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会再为自己加上一层无能又愧疚的懊恼枷锁——明明是他们重要伙伴的她，在面对分岔路时却陷入私心的挣扎，不能第一时间做出选择『制作人』、选择他们的决定，这对她来说也许是比直接责备还要难过数百倍的煎熬。

那只蝴蝶已经彻底失去挺拔的姿态，它匍匐在杏的手中，渗透了空气中水分的纸张变得潮湿又绵软，她始终投射于掌心的视线再度看向他时，逆先夏目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窥见晶莹的水光，“……逆先君，我到底……应该要怎么选择呢……”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魔法，逆先夏目不介意此刻就为眼前迷茫的女孩呈现指引方向的咒语，可他以“魔法使”之名自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魔法”只存在于心底。它们并非可视之物，也无法对现实产生客观作用。唯一能够被它们影响的，只有那颗可以创造无限可能性的心灵。

悲伤也好，快乐也好，现实不以微末情绪而变化，心境却能带来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指引幸福的魔法使也并不真的清楚“幸福”究竟在何方，人生分岔的无数条道路各有各的的机遇，“幸福”到底是何种定义谁也无法擅下定论。他能够为她施下的带来幸福的魔法仅仅只能在她不知何去何从时，为她扫去前路的尘埃——当她真正看清不同道路的意义时，或许心灵也能找到所求之处。

正如那句铭刻在彼此心底的魔法箴言——人生仅属于自己，不可以把选择权，把命运交给别人。就算会选错，就算决定很愚蠢，就算日后会后悔，那也是此刻的、属于自己的意志。

逆先夏目微微低下头，将那双晕染些许夜空颜色的蔚蓝瞳孔凝入眼底，“我没有办法给小猫咪一个明确的回答哦……但是，至少在‘选择’这件事上，曾经有过类似经历的我，这个时候说出的话，或多或少还是可以给你一些思考的方向吧……？”

他温柔地注视着她，澄金璀璨的瞳色像是纯净温暖的光华，“虽然这句话有些无厘头，但我确实要再强调一遍——不管是作为女孩子的杏，还是作为制作人的杏，对我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重要哦。

“所谓‘选择’，应该是只存在于两样几乎同等重要的事物上吧？如果它们的重要性不对等，就不会思考犹豫要‘选’哪一个了。当你在‘制作人’和‘女孩子’两个身份之间犹豫不决而痛苦挣扎的时候，不也从某种程度上证明了它们对你来说都一样重要吗？

“所以，既然犹豫，既然都很重要的话——小猫咪，你看我怎么样呢？在占卜师和偶像身份之间转换的我，有没有达成你心中的理想模样呢？”

“命运”这个词语不可谓不神奇，像是偶然般的，又像是约定好的，他们在不同时间中的相同季节遇见了一模一样的难题。

或许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殊途同归”，即便是分属不同职业的道路，但未来也终会有交汇之处。不过是他先走一步，而后在命运的前方等待着与她相见；而她大可按照自己的步调前行，待到重逢时，那相似的一角迷雾会被拨云见日。

这小小的重叠轨迹是否也是另一种具现的“魔法”呢？

不同于Switch能为任何女孩施展的，是只存在于逆先夏目与杏之间的魔法。

翻滚的波涛归于海岸，那只垂落的蝴蝶被交还到逆先夏目手中。有不属于他的温度和气息在指尖与掌心游走，他的五指被一根一根张开，又被一一拢起，杏的动作认真又专注，她漂亮的蓝色眼睛隐没在坠下的发丝之中，那片令他微微失神的海洋此刻看不见所有的情绪。

划过掌心方寸之地的是杏带着薄薄茧结的指尖，浅浅的粗粝感觉与逆先夏目认知中的细嫩柔软截然不同，与她指节相接之处开始生出潮湿的汗意，他垂下眼眸，只能看见在月光映照下的她的指尖泛出瓷一般的苍白。

可他触及到的温度并不冰凉，那是堪比魔法般奇异却又不止于魔法般繁复的幽微热意，如同此刻的夏夜暖风，闷热之余兼杂着让人心底微微发胀的潮湿；又如白日的醒目阳光，干灼之外附带着让人心神浅浅眩晕的刺眼。

万籁俱寂之中，只余下他和她的影子相接。逆先夏目的手比她的手更快地跨过那道境界线，拨开遮住面庞的细密发丝，无视那片湛蓝海洋掀起的惊慌巨浪，最终停留在她略有些纤瘦的下颌上。

他温柔地用力，杏的下颌被他一点点扳起，直到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那片纯粹的蓝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他金色的眼眸在她蔚蓝的瞳孔中显现出奇异的风采，像是无趣厚重夜幕中跳跃的星光，又像潮声迭起海面上浮动的月色。

水中之月虚无缥缈，能够被看到的那轮光影是只要小小一层波纹就能晃碎的艺术品。

不知他在她眼底映照的那轮月亮，是否也能成为她心底的易碎品呢？

他低低自语：“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恍惚之间，往日的片段又闪过逆先夏目的脑海。图书馆下的夕阳并非属于他们的色彩，电视台里的拥抱铺下今日相见的因果，或许他也能够告诉自己他在她心中施下的小小魔法已然生根发芽。

所以……果然还是希望她能表达出来啊。

『月色真美』的隐晦告白也好，两难的道路抉择也好，他已经听过足够多属于『制作人』的回答，唯独想要了解的，只有属于眼前的少女、属于他的小猫咪、属于『あんず』的意志。

忽然那片温柔的海洋向他泛起浅浅的波澜，他的怀中落下一个一如当年般温暖的拥抱，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镀上一层诗意的语言。

远处的波浪撞碎成泡沫化作起伏的回响，星星落在海面上晕开层层叠叠的明亮，裹挟着热意的微风撩起一缕她的发尾在空中飘荡，他嗅到稀薄而馥郁的芬芳。

这丝微弱的气息或许来自他身上尚未散尽的演出古龙水，也或许来自她发间更换的洗护用品，更或许来自怀中触手可及的温度，还或许来自胸口暗自加速的心跳。

真是糟糕……

这样的气氛，他要怎么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对她做些更过分的事情呢？

逆先夏目故作戏谑的笑：“小猫咪……虽然你难得这么主动我很开心，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答案哦？”

“如果，这个就是你的答案的话……”他尽力使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像平常那样镇定自若，“我可是会很容易误会的哦？”

温燥的海风拂过他赤色的发，他的余光看见有浅栗色的发丝落在如星光般斑斓的领口，那双轻轻捏住他背后衣角的手微微瑟缩了一下，而后又坚定固执地继续握紧，“……虽然……夏目君的话常常会让我不知所措……可是……”

逆先夏目所能望见的那片大海将他眸中的金色明月真切地纳入眼底，他清晰地听到心脏鼓动的声音，“如果是夏目君的话，我想……我应该也可以……虽然可能没办法像夏目君那样平衡得很好……但……我会努力的。”

从『逆先君』到『夏目君』的距离有多远？

逆先夏目曾以为那将会有一个银河那么遥远，可这片银河现在坠落于他面前，漂泊的繁星凝于海面，每一分闪亮的色彩都变成叮咚作响的脉搏，朦胧而不解的心绪渐渐化作一句明了的咒文。

杏似乎是听见他轻轻地逸出一声叹息，她担心是否她的回答为他带来困扰，于是便不安地想要抬头看向他，却在刚与他的眼神相交时便被一双温柔有力的手掌遮住了视线。

“小猫咪可真是狡猾……”

即便遮住了她的双眼，逆先夏目也能想象出面前的女孩在听到这句话后该是怎样的表情。她的眸中一定流淌着满满的迷茫和疑惑，或许她还会不解地发问：

“夏目君……？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他当然不能告诉她这么说的原因。虽然杏的本意可能并非如此，不过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以他的角度，那句话也可以是对他“月色真美”的回答。若是将这份私心坦白的话……虽然她红着脸辩解的模样也很可爱，但他果然还是稍微有点坏心眼地想把那句话当成告白的回复呢。

逆先夏目反常的缄默令杏有些许的慌乱，但她并非感受不到从他掌心传来的源源热意，似是安抚般神奇地令她平静下来。她静静等了几息时间，见逆先夏目仍然没有要松手的想法，只好有些不自在地道：“夏目君……我看不见了……”

“嗯，”逆先夏目低低笑着应她，“那么，睁开眼睛吧。”

挡在杏双眼前的束缚已撤去，干燥的风卷起她的衣摆，海浪起伏不定的摇曳声也渐渐模糊，遥远的星河陷入沉睡，无垠静谧之中，他的笑容比水面的月光还要温柔，“小猫咪……”

杏骤然收敛的气息映入逆先夏目眼底，她不知所措的神态越发向他证明她并非没有对异性的感觉这件事。他突然想起不久之前，他才被ES的朋友们打趣过不会游泳且在外度假时错过时间，几乎就要被困荒岛的经历。

时间因当地的磁场干扰而模糊，回程的路被高涨的潮水而掩盖，如果一开始他就明白何时该留何时该走，他想也许他就不会错过回程的路。

但事实有时候总比想象中更加意外和惊喜。

就像天无绝人之路，路过小岛的豪华游轮上正好有他的宗哥哥和小猫咪。

就像逆先夏目明明不会游泳，却仍然心甘情愿地沉溺于名为『あんず』的海洋里。

他柔和的神情一如那个在图书馆求助的黄昏，比从前的“小猫咪”更近一分的是他与她的距离。此情此景，逆先夏目真的很难不想脱口而出那句熟悉的话语——

可杏略微有些失神的模样被他纳入眼底，还未来临的时机推着他将措辞改了一改。

她因被鼓励而亮起的双瞳是今夜最美的景色，逆先夏目笑叹着将落在他胸口上的发丝悄悄收起。

那句真正的魔法咒语，果然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

到那时，他会为她献上比辛德瑞拉的水晶鞋还要甜蜜却不会仅在十二点过后就失效的魔法——

僕と付き合って欲しいナ？

在那之前，最符合他如今身份的话语是——

“那就加油吧，杏。”

——Fin

文中有用日语那边的谐音梗哦，谐音梗什么的感觉如果不用原文表达好像就少了点什么……

行文内容有一些些关于Switch歌词的小彩蛋哦。

是听了《Romancing Cruise》的所思所感，歌词真的非常好，如果有人能够从这篇文章中稍稍感受到一丝歌词所描摹的浪漫气氛的话，那我真的非常感谢了。